若无这少年出手,只怕她今日便命丧于此了-尽管,她方才之所以会受了惊自岩壁上摔下来,这人也难辞其咎。
那少年清秀明逸的眉目间,一派静水无波的淡漠,并不理会眼前道谢的少女。只略略打量,见她并未伤到,便兀自转开了目光,似乎只是为自己无意之间造成的一个意外收拾了残局,然后,余事如何,与己无关。
少年回身,向北而立,又将那支润青色的竹笛横于唇边,六指按孔。于是,一缕清寒悲旷的笛声便重又在山野空林间振响了起来——
仍是方才那支《东山》——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蒙。我东曰归,我心西悲……”
刘乐方才自岩壁上摔下来时,虽给那周身缟素的白衣少年接住,分毫也未伤到。但小竹篓却是整个儿倒了出来,各色的柴胡,木香、白芷、甘松、川芎散落一地。
她小心地俯身将一棵药草拾了起来,费了半刻工夫,终于重新装满了整只竹篓,该下山回去了。
那少年的笛曲已奏至最末一阙——
“仓庚于飞,熠燿其羽;
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
已经走过了最险的这一面峭壁,下面便是野林蓊郁的曲折山路。对于自小在乡间的长大的刘乐而言,实在是如履平地。
她眼底露出了些许轻松,然后便几步走到了下山的那条蜿蜒小径前,刚刚要迈开步子。不经意间,少女抬首看了看天边黑压压暗沉下来的铅色云翳……看样子,快要下雨了呀。
今日早起时,天色便是一副阴云欲雨的闷沉模样,是以她日中时分出门时,便备了雨具。
而此时,少女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少年——除却面前那三柱香、几盂酒还有一只酒鉴,连同他手中那支竹笛外,浑身别无余物……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半点赶在雨前下山的打算。
她拨开药草,自竹篓最底处取出了一件收拢整齐的蓑衣,想了想,却轻轻咬唇把它放在脚边的地上。碧草如茵的山畴间,竹黄色的蓑衣极为显眼,他应该看得到的罢。
刘乐心里这么暗暗想到,至于她自己——只要脚程快些,大约、大约也能来得及在雨前回到营中的。
她放下蓑衣后回头看了他最后一眼,便快步匆匆离开了。
——那是刘乐和张敖的初见,这一年,他十七岁,她十二岁。
那个时候,谁也不会想到,短短三天之后,他们便会重逢。而整整四年之后,她,会作为大汉公主……嫁他为妻。
※※※
“拜见大王,拜见公主!”刘乐扶着赵王张敖的手臂,缓缓步下了马车之后,便见眼前衣冠整肃,依尊卑而立的赵国诸臣齐声尊呼,揽衣下拜,向他们二人行稽首大礼。
而他与她,比肩而立,俪影成双。
不久之后,这,就是她的丈夫了,不知怎的,十六岁的少女心底里竟微微有几分不真实似的恍然。
◎作者有话要说:
【秦汉风俗小卡片】
【《诗经·豳风·东山》】这是一首写实主义的战争诗,以周公东征为历史背景,以一位普通战士的视角,叙述东征后归家前的复杂真致的内心感受,来发出对战争的思考和对平民的同情。
张敖与鲁元公主(三)
伴着轧轧的车轮声,公主与赵王共乘的车驾一路驶进了王宫。公主的陪嫁扈从与一路送嫁的仪仗和甲兵便驻于宫外。
“阿霜,这赵王宫可真是漂亮,你瞧这楼阁宫室,庭院花木布置得多精巧,连桥栏上的雕画儿都比长安那边细致上许多呢。”长长的荫萝曲廊上,正捧着一只置了杯盏茶具的赭漆小食案向公主寝宫走的兰秋,几乎是目不暇接地看向两边移步换景的花坞石轩,方池虹桥,不绝口地朝霜序称赞道。
“赵国下辖着邯郸、巨鹿、常山三郡,邯郸郡的首府邯郸城,便是昔年战国七雄之一的赵国之京都,有天下名都之誉,而赵王宫也以精巧秀致著称于世。”霜序闻言,不由得接了话道。
“如今,赵国的国都虽弃了邯郸建改建在襄国,但这王宫里的布置格局,都是依制减了规格仿着昔日邯郸那边的赵王宫建的。若不精致雅丽,那些匠人们该羞死了。”
大汉立国未久,长安城的皇城宫室尚在修建之中,远没有眼下看到的赵王宫这般雅丽气象。是以,连一向性子稳敛的霜序都不由得微微晃了眼,难得语气里带了几分玩笑。
“这样雅致舒适的王宫,赵王又是那般的品貌,以后的日子,或许也没有那么糟罢……”话至此处,兰秋不由脑袋一热,小声道。
她这一句,却让一旁的霜序微微松懈了些的心神立时又紧了起来,她并未接口,却是话锋一转,问道:“对了,关于赵王宫中的人口,你探听得如何?”
“你说这个呀,刚刚在那边的芍药圃里遇到两位艺花的姐姐,赵王宫里的事情,倒是件件问了个清楚呢。”说到自己得意的事儿上,兰秋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