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冷,这几日总是有雨,细密雨丝砸在窗上,湿冷渗进里头的空间,令沉悉之下意识地曲指抓上袖口。
手边的热美式已完全凉透,酸得叫人不敢喝第二口。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沉悉之非但没放下,甚至还配着修改脚本的工作啜饮。
七点半的办公室空无一人,由远及近的交谈声突兀地响起,沉悉之扭头就见经纪人叶悦和此时最不想碰见的男人打开办公室门一起走了进来。
「呦,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叶悦边取下围巾边朝她靠近,看见她电脑上的白底黑字,摇了摇头,语露无奈,「又在改脚本,这又不是你的工作,给自己找麻烦干嘛。」
敲击键盘的手停住,瞅着还有另一人在场,沉悉之简短地结束这段对话,「因为是我演的。」
「行,别把自己累垮就好。」叶悦耸耸肩,也不强求,「那你吃过早餐了没?我和顾望刚还在讨论要吃什么,喏这是菜单,看你要不要一起买。」
不远处正给植物浇水的易顾望听见自己的名字,朝她们看了一眼,「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说就好。」
谁知,儘管男人的态度温和、言词得宜适当,沉悉之的心情依旧不受控制地朝负象限走去。
而更糟的是,她明白地知道这是迁怒。
刚要拒绝,久违的胃疼却因为连日食慾不佳、三餐不定登门而至。沉悉之思忖片刻,也不想虐待自己的身体,于是草草扫了眼萤幕上的菜单。
「起士蛋饼就好,谢谢。」
「饮料要吗?」
「不用了,这样就好,钱待会放你桌上。」
她对易顾望的态度始终是客气疏离,这样的相处模式已持续两年,与公司上下认知的好搭档、观眾眼中的「神仙眷侣」大相逕庭。
而原因……荒唐到她不敢承认。
「好。」易顾望点头表示记下,再次穿上大衣,「那我先走了,到现场我再看看有什么热饮,顺便给其他人带。」
叶悦满意地点点头,笑夸:「还是你想得周到。」
目送他搭上电梯离开,叶悦一屁股坐到沉悉之桌上,锐利到彷彿能洞悉一切的眼神在她脸上流连,最后深深望进她的眼。
沉悉之被那眼神盯得心慌,似曾相似的尖锐挑起记忆,徐绍谦不带情绪的指责和后来的哀求宛若在耳畔——
『对他真的没有感情的话为什么不愿意辞职?』
『你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不分手可不可以?我绝对不会再做出伤害你的事了。』
坠入看不到头的自我控诉前,她听叶悦道:「你和徐绍谦分手了。如果我不主动提起,你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果然是这个。
她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我怕你担心,而且这也不影响我工作。」
「我是在问你,无关乎工作。」叶悦对她不顾身体的态度而气,「悉之,你知道自己状态看起来很糟糕吗?」
闻言,沉悉之猛然抬眼,视线闪过黑屏的电脑萤幕,驀地定格,没有晦暗或发黄等证明气色糟糕的色彩,仅容纳黑与白的世界,让她的狼狈无所遁形。
无意识拨乱的长发、绷直的唇角弧度、眼下淡淡的暗沉,以及一出神就涣散的双眼……
「沉悉之沉小姐!」叶悦双手叉腰地喊,面上覆盖一层忧心,「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讲,别把自己给憋坏,大不了我叫人把徐绍谦打一顿给你解气。」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她猜到。沉悉之赶紧回答,「我们是和平分手。」
叶悦摸着下巴,点头让她继续,「是我提的,因为工作已经影响到我和他之间的关係,我不想再看见它恶化了。」
「怎么说?」
她关怀的视线太过殷切,秉持着不让亲近的人担忧的原则,沉悉之拿捏好说词,将分手那晚的对话大致诉说。
「意思是,他没办法接受你工作上要和其他人互动的需求。」
「对,其实不只是他,连我都……」都讨厌和不喜欢的人出演一齣齣甜蜜恩爱的戏码。
「那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知道这只是合约要求吗?」
「知道,我们是签约后才交往的,」她略停顿,眸色暗了一阶。
忆起徐绍谦告白的场景,沉悉之心脏深处传来一阵闷痛。整个人好像掉进了一池苦涩,费尽心思想呼救,却连换气都做不到。
两年前的那个夏天,眼睁睁看着两位重要之人逝去,而她做尽一切却未能挽回,这是她生命中除却父亲被检查出癌症晚期外最痛苦的日子。
徐绍谦见她那阵子状况不对,不由分说地将她约出来散心。
逛到两人初识的大学校园,他没来由地指着演讲厅的方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看错时间提早入场,我因为是演讲者所以也早到。那个时候只是觉得我们的价值观很相像,聊着聊着也就一年,毕业那天我跟你告白……」
他笑笑,「然后失败了。」
末夏